《史記·周本紀·周厲王》

周夷王崩,子厲王胡立。厲王即位三十年,好利,近榮夷公。大夫芮良夫諫厲王曰:「王室其將卑乎?夫榮公好專利而不知大難。夫利,百物之所生也,天地之所載也,而有專之,其害多矣。天地百物皆將取焉,何可專也?所怒甚多,不備大難。以是教王,王其能久乎?夫王人者,將導利而布之上下者也。使神人百物無不得極,猶日怵惕懼怨之來也。故《頌》曰『思文后稷,克配彼天,立我蒸民,莫匪爾極』。大雅曰『陳錫載周』。是不布利而懼難乎,故能載周以至于今。今王學專利,其可乎?匹夫專利,猶謂之盜,王而行之,其歸鮮矣。榮公若用,周必敗也。」厲王不聽,卒以榮公為卿士,用事。

王行暴虐侈傲,國人謗王。召公諫曰:「民不堪命矣。」王怒,得衛巫,使監謗者,以告則殺之。其謗鮮矣,諸侯不朝。三十四年,王益嚴,國人莫敢言,道路以目。厲王喜,告召公曰:「吾能弭謗矣,乃不敢言。」召公曰:「是鄣之也。防民之口,甚於防水。水壅而潰,傷人必多,民亦如之。是故為水者決之使導,為民者宣之使言。故天子聽政,使公卿至於列士獻詩,瞽獻曲,史獻書,師箴,瞍賦,矇誦,百工諫,庶人傳語,近臣盡規,親戚補察,瞽史教誨,耆艾修之,而後王斟酌焉,是以事行而不悖。民之有口也,猶土之有山川也,財用於是乎出:猶其有原隰衍沃也,衣食於是乎生。口之宣言也,善敗於是乎興。行善而備敗,所以產財用衣食者也。夫民慮之於心而宣之於口,成而行之。若壅其口,其與能幾何?」王不聽。於是國莫敢出言,三年,乃相與畔,襲厲王。厲王出奔於彘。

厲王太子靜匿召公之家,國人聞之,乃圍之。召公曰:「昔吾驟諫王,王不從,以及此難也。今殺王太子,王其以我為(chóu)而懟怒乎?夫事君者,險而不讎懟,怨而不怒,況事王乎!」乃以其子代王太子,太子竟得脫。

召公、周公二相行政,號曰「共和」。共和十四年,厲王死于彘。太子靜長於召公家,二相乃共立之為王,是為周宣王。


《阿房宮賦》

嗟乎!一人之心,千萬人之心也。秦愛紛奢,人亦念其家。奈何取之盡錙銖,用之如泥沙!使負棟之柱,多於南畝之農夫。架梁之椽,多於機上之工女。釘頭磷磷,多於在庾之粟粒。瓦縫參差,多於周身之帛縷;直欄橫檻,多於九土之城郭。管絃嘔啞,多於市人之言語。使天下之人,不敢言而敢怒。獨夫之心,日益驕固。戍卒叫,函谷舉。楚人一炬,可憐焦土。

嗚呼!滅六國者,六國也,非秦也。族秦者,秦也,非天下也。嗟夫!使六國各愛其人,則足以拒秦。使秦復愛六國之人,則遞三世可至萬世而爲君,誰得而族滅也。秦人不暇自哀,而後人哀之。後人哀之,而不鑑之,亦使後人而復哀後人也。


《老子·七十二》

民不畏威,則大威至。
無狎其所居,無厭其所生。夫唯不厭,是以不厭。
是以聖人自知不自見;自愛不自貴。
故去彼取此。


《周禮·地官·司徒》

以鄉八刑糾萬民:一曰不孝之刑,二曰不睦之刑,三曰不姻之刑,四曰不弟之刑,五曰不任之刑,六曰不恤之刑,七曰造言之刑,八曰亂民之刑。


《湖州謝上表》

知其愚不識時,難以追陪新進;察其老不生事,或能牧養小民。
這便是有名的「烏台詩案」。


《吳越春秋〈夫差內傳·十三年〉》

吳王置酒文臺之上,群臣悉在,太宰嚭執政,越王侍坐,子胥在焉。王曰:「寡人聞之,君不賤有功之臣,父不憎有力之子。今太宰嚭為寡人有功,吾將爵之上賞。越王慈仁忠信,以孝事於寡人,吾將復增其國,以還助伐之功。於眾大夫如何?」群臣賀曰:「大王躬行至德,虛心養士,群臣並進,見難爭死;名號顯著,威震四海;有功蒙賞,亡國復存;霸功王事,咸被群臣。」於是子胥據地垂涕,曰:「於乎,哀哉!遭此默默,忠臣掩口,讒夫在側;政敗道壞,諂諛無極;邪說偽辭,以曲為直,舍讒攻忠,將滅吳國:宗廟既夷,社稷不食,城郭丘墟,殿生荊棘。」吳王大怒,曰:「老臣多詐,為吳妖孽。乃欲專權擅威,獨傾吾國。寡人以前王之故,未忍行法,今退自計,無沮吳謀。」子胥曰:「今臣不忠不信,不得為前王之臣。臣不敢愛身,恐吾國之亡矣。昔者桀殺關龍逢,紂殺王子比干,今大王誅臣,參於桀紂。大王勉之,臣請辭矣。」子胥歸,謂被離曰:「吾貫弓接矢於鄭楚之界,越渡江淮自致於斯。前王聽從吾計,破楚見凌之讎。欲報前王之恩而至於此。吾非自惜,禍將及汝。」被離曰:「未諫不聽,自殺何益?何如亡乎?」子胥曰:「亡,臣安往?」吳王聞子胥之怨恨也,乃使人賜屬鏤之劍。子胥受劍,徒跣褰裳,下堂中庭,仰天呼怨曰:「吾始為汝父忠臣立吳,設謀破楚,南服勁越,威加諸侯,有霸王之功。今汝不用吾言,反賜我劍。吾今日死,吳宮為墟,庭生蔓草,越人掘汝社稷。安忘我乎?昔前王不欲立汝,我以死爭之,卒得汝之願,公子多怨於我。我徒有功於吳。今乃忘我定國之恩。反賜我死,豈不謬哉!」吳王聞之,大怒,曰:「汝不忠信,為寡人使齊,託汝子於齊鮑氏,有我外之心。」急令自裁:「孤不使汝得有所見。」子胥把劍仰天歎曰:「自我死後,後世必以我為忠,上配夏殷之世,亦得與龍逄、比干為友。」遂伏劍而死。吳王乃取子胥屍盛以鴟夷之器,投之於江中,言曰:「胥汝一死之後,何能有知?」即斷其頭,置高樓上,謂之曰:「日月炙汝肉,飄風飄汝眼,炎光燒汝骨,魚鱉食汝肉。汝骨變形灰,有何所見?」乃棄其軀,投之江中。子胥因隨流揚波,依潮來往,蕩激崩岸。


歷史從來不是人民的歷史,只有成王敗寇之説,最爲明顯的例子便是商紂,從沒有歷史考證他在妲己的禍水紅顔下剖孕婦,砍凍足,這些想必是後世將罪大惡極之事冠予紂王罷了,還能順勢將暴行推給妲己,岂不美哉。看,明明未經證實,拿現在來説這都是謠言,是要被抓的,可人人都說,這便是「真理」了。

有多少因諫言喪命的志士已經數不清了,因言獲罪的百姓也難以估計,厤朝厤代從來都有,「造言、筆禍、詩獄(或詩案)、表箋禍、史獄(或史案)、書案、逆書案、顛……、尋……、……秩序……」名稱各不相同,本質卻相似。如果說我知道的最難以理解的例子就是前些年的「解放碑喝茉莉花茶」一案了,至今我都無法相信。

近來的情況略悲觀,這或許也是我五年前決定搭建獨立博客的一個原因吧,畢竟用第三方平臺除了有國家級審查還有平臺審查,博客也只是作爲個人記錄用,從未奢求點閱率,就算現在搭在本地也足夠了。萬一哪天被二十多年中哪一句話給迫害了也未可知,心疼發發,心疼 Neko,心疼 ××……

説來還有一事,這便是標題「害怕」的由來了。

今日下午同好友月月鳥在星巴克喝咖啡看書,剛坐了一小時有餘突然手機震動(我是不喜歡開鈴聲的,怕會打擾別人)、Apple Watch 震動,一看來電信息是「中國大陸」,心想完蛋,不會又是他們打電話叫我審訊吧。接聽之後才知道是快遞到了,鬆了口氣,但立刻又陷入恐慌,說「不做虧心事,不怕鬼敲門」的怕是沒有真正經歷過才站著説出來的吧。那種自我審查和畏于權力的恐慌感、壓迫感是難以喘息的,是不正常的,是不健康的。

當他們知曉書的魅力,便對其產生了畏懼,就像人類知道核武器的威力卻同樣懼怕核武。我們都在歷史書中學過始皇帝焚書坑儒;我們都知道修《四庫全書》不止銷毀異己且刪減更改了不少古籍;我們也曾聽説台灣的白色恐怖……我們都批判他們對文化的迫害,對思想的排異。(説起來還要感謝盜版書商,如果沒有盜版書商我們現存的書籍又會減少一批)我們曾在各種學校或文化場所看到聽到「以史為鏡,可以知興替」卻也只是看看聽聽罷。

作爲一個死老百姓哪有那些力量去乾那些,我們想要的只是安穩度日,至少我是這樣想的。想説些什麽的時候還要顧及周圍是否有攝像頭,是否有開著的手機,是否話中可能包含會讓自己身陷囹圄的因素(因爲到底會因爲什麽被喝茶是不確定的,哪怕給我們一張明確的清單也是好的),是否……算了,還是不説了。儅交流都成爲一種障礙,這就是難以進步的巴別塔了吧,不是語言不通,而是沒有語言。